正如米兰-昆德拉笔下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那般沉重，过去的2023年6月，对米兰球迷而言堪称不能忘怀的心灵之痛。黑暗，并非烛光没入暗夜那般无声，而是熔岩埋葬庞贝城那般惨烈。

如果说，伊布拉希莫维奇的退役和贝卢斯科尼的辞世，终究是在自然的演化和生命的周期规律之内，保罗-马尔蒂尼的离职，就不只是无可避免的路线之争，更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宫变。

为了球队的利益和荣耀，身居总监的马队为这抹红黑色奋斗到了最后，一如他二十年的球员生涯。

(资料图)

马尔蒂尼离去，留下许多未解的谜团：双方的合同只剩一年，哪怕注定要分道扬镳也本有机会平稳过渡；夏窗任务繁重，问枪中锋、寻找本纳赛尔与布拉欣-迪亚斯的替代者、补齐瘸腿的右路、清理冗员等工作千头万绪。

然而，红鸟依然以一种难言体面的方式“赶走”了马尔蒂尼。种种疑虑背后，都指向一个结论：挡着财路的体育总监，早已被红鸟视作必须除去的眼中钉。

但是，哪怕米兰球迷们预料到了夏天会面临主力球员的离队，也不会想到会在如此早的时间发生，更不会想到第一个被牺牲的是托纳利——那个和万千红黑球迷一样，从小枕着红黑色入眠的孩子，那个在伊布退役仪式上泪洒球场的迷弟，那个球衣销量超过莱奥和特奥的米兰宠儿，那个贡献出全队第一出场时间的中场屏障。

抛开深沉的红黑情怀，从竞技和经营的理性维度考虑，出售托纳利，也绝非明智之举。

从阵容上看，去年夏天凯西离队后留下的后腰深度空白，至今无人能补。令人失望的巴卡约科，退货返回切尔西后甚至已经被解约处理；从狼堡租借的比利时U21队长弗兰克斯，从未得到真正的信任；

青训出品的波贝加，无论是位置感还是技术特点都更适合相对靠前的全能中场。若非克鲁尼奇突然觉醒了后腰潜力，皮奥利甚至坚持不到尤文被确定扣分处罚就已经下课。

如今，随着本纳赛尔季末重伤，本就缺人的后腰位置更显苍白。然而，在等来进补之前，球迷们等到的，却是托纳利的离开。

在皮奥利的战术板中，左侧后腰被赋予了无比重要的职责。作为进攻强侧，承担主攻爆破任务的莱奥鲜少顾及防守，特奥也经常将大量精力投入前插助攻。受制于身材，迪亚斯的防守贡献较小，如此一来，为左侧两位攻击手保驾护航的重任，全数系于托纳利一人的肩头。

此外，莱奥等人直接的进攻方式，注定了大量的丢失球权。一旦攻守易势，米兰只能依赖后腰的跑动和覆盖，延阻对手直面后卫线的冲击。

然而，即便肩负如此繁重的防守任务，得益于反击中的视野和脚法，托纳利依然交出了全欧排名前列的威胁球数据，甚至还是全队最靠谱的定位球主罚者。攻守兼备的托纳利，已然跻身全欧最优秀的年轻中场行列。

此外，皮奥利在托纳利身上尝试过一些不甚成功的战术调整，如对阵切尔西惨败的两回合，安排托纳利与特奥换位，前者拉边策应，后者居中持球；以及联赛次回合对阵米兰一度被压制的20分钟，安排托纳利位置前提，接应吉鲁和莱奥，都从反面佐证了米兰8号在后腰位置上的不可或缺。

至于托纳利留下的5200万英镑（约合6000万欧元）转会费，看似数额庞大，但也绝非溢价。居中后腰在当今足坛的稀缺性，已经无需多言。托纳利的身价已经去到5000万欧元，名列U23后腰次席，仅次于琼阿梅尼。横向对比英超球队，南安普顿的沃德普劳斯叫价5000万，拉维亚叫价7000万；莱斯特城的恩迪迪，身价一度高居6000万；利兹联稍微弱点，去年夏天以5000万出售卡尔文-菲利普斯后，只引进了作价2500万的泰勒-亚当斯；埃弗顿的奥纳纳，拒绝了多份超过5000万的报价；狼队的内维斯刚刚卖了5500万；更别提一年合同不续约，已经竞价到超过1亿的赖斯。考虑到托纳利剩余合同的年限和年年进步的潜力，6000万欧元，真的一点儿也不贵。

哪怕是等到明年再挂牌，意大利中场的市场价值也不会更低。然而，面对纽卡斯尔的试探性报价，红鸟却以一副急不可耐的姿态，恨不得立刻包邮送走托纳利。在外无出售球员缓解财政压力、内有球员留队意愿的情况下，新管理层并没有试图吸引更多绯闻下家的出价。论议价能力的“黑店本事”，米兰显然比咬死只踢了半个赛季好球、不惜罢训要挟走人的恩佐-费尔南德斯1.2亿解约金不放的本菲卡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至于替代品，昔日的切尔西“太子”洛夫图斯-奇克或许是个选择，但是防守能力平庸的他，无法完全平替托纳利的作用。萨索洛的弗拉泰西，4000万的要价，显然是多支球队参与竞标导致的溢价。

从经营层面上看，如此轻松地出售“非卖品”托纳利，给包括莱奥、特奥和迈尼昂在内的全体红黑成员传达了一个相当消极的信号——球员人人自危、俱乐部再无雄心、高层利令智昏。

夸张点说，那支时隔十一年再夺三色盾的球队，那支沉淀着忠诚传统和骑士精神的米兰，已经死在了这个令人寒心的夏天。从马尔蒂尼到伊布、克亚尔苦心凝聚的团队氛围土崩瓦解，托纳利之后，米兰内洛再无忠臣良将，只有走马灯般轮换的雇佣兵和小丑。

几乎与托纳利确定离队的同一时间，小图拉姆就拒绝了米兰。

事实上，优秀的球员永远不缺选择，真正有吸引力的也就是品牌，冠军和待遇。现在，红鸟清洗马尔蒂尼和托纳利在内的一系列举措，亲手拆毁了米兰这块金字招牌。

未来，红鸟凭什么去超越马尔蒂尼治下的联赛冠军和欧冠四强？靠偏执到近乎疯魔的魔球理论？靠精算师定死的工资预算？还是靠只有自己感兴趣的转会目标？

在大数据团队已成欧洲豪门标配、球探与经纪人网络空前完备的当下，魔球理论一厢情愿的“底薪高能”，不但是把自己当成天才的目空一切，更是把这个市场的所有人当傻子的自欺欺人。

此外，恪守既有战术信条的皮奥利，也绝非点石成金的神奇主帅，培养球员的能力平平无奇。等到已经被摸透战术的皮奥利出师不利，红鸟要靠什么去平息不满的风暴？

一旦战绩出现波动，不愿共沉沦的球员们，大概率卖不出高价。一旦错失欧冠资格，其损失也注定超过出售托纳利换来的6000万欧元。

本赛季欧冠四强的佳绩，将为米兰创造近1亿欧元的营收。一系列高昂的代价，让出售托纳利给球队未来造成的潜在打击，远远超过了他留下的转会费。

从俱乐部文化上看，红鸟逼走一心红黑、下一代传承的本土核心托纳利和三代卫国的精神领袖马尔蒂尼，其粗暴的倒行逆施，践踏了整个米兰的价值观，米兰引以为傲的大家庭文化荡然无存。

这两件事发生之速，更代表着红鸟对全体红黑拥趸的不屑。一个不尊重文化传承、不尊重球迷意愿的俱乐部，要如何赢得球迷的心？就算红鸟能排除万难完成新建球场的历史任务，已经成为忒修斯之船的新米兰，还能靠什么吸引球迷填满高价的座位？

美国资本的无知与狂妄，及其笃信的魔球理论，祸害得还远不止米兰。

图卢兹，另一支红鸟洋洋自得的五大联赛球队，虽然在本赛季拿下了时隔66年后的第一座法国杯冠军，收获三年红鸟时代的第二座冠军奖杯，但是，法国杯冠军更多是拜历史罕见的签运所赐（连续对阵低级别球队，决赛对手是仅以1分优势保级成功的南特）。赛季刚一结束，红鸟立即解雇功勋主帅蒙塔尼耶。

包括中场真核范登布门、老队长德雅热尔、几乎全勤的大将斯普林斯以及首发门将迪佩在内的多位主力球员即将自由身离队，当选上季法甲最佳新秀的沙伊比即将另攀高枝，明年合同到期的潜力中后卫鲁奥现在也无意续约。

下赛季，贵为法国杯冠军的图卢兹将征战欧联杯。然而，本就实力堪堪位居中游，如今又面临大批主力低价离队，前景黯淡，是图卢兹的今天，或许也是米兰的明天。

过去三年，在马尔蒂尼、皮奥利以及红黑军团上下一心的共同努力下，米兰实现了竞技成绩向好、球员价值增长、薪资开销削减的多赢局面。然而，随着红鸟十亿欧元入主，仅仅一年光景，夺冠喜悦仍在、中轴线组建完成、球员普遍潜力股的大好局面，就堕落成了新球场遥遥无期、队员人心惶惶、高层注定失败的死局。

未来，等到美国人的墓碑杂草丛生时，米兰依然是米兰。但是，一群战士在红黑色旗帜下共同奋斗进退的时光，恐怕就像张爱玲笔下那席华美的衣袍，已经堆满了岁月的旧尘。